（二）

他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世界和现在大为不同。塞伯顿战云密布，原始兽方面抗议对霸王龙的羁押，要求引渡；巨无霸当局严词拒绝，指出他的行为属于相当严重叛变，实际上双方都无非在找个借口。6个月之后，战争爆发。

他就在那个时候前来拜访。霸王龙被带到这个房间里，带着他漠然的面具。6个月的监禁使他以往的地位、尊严、自由，灰飞湮灭，对于外界如何对待他，他显得无动于衷。

他微笑着打量坐在对面的战俘，等他说点什么。寂静无形中扩展开来，那个独裁者纹丝不动地坐着，简直叫人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最后他受不了这种气氛，打破沉默。他是否真的在嘲笑那个原始兽？真是怪哉，他当时连想都没想过这一点，不过言辞之间极尽揶揄之能事。

他说起战争的爆发。谈到犀牛是怎样由着自己在计算机方面的才干而被征召入伍的。虽然犀牛怎么看都不是个好战分子，他和猩猩都明白这是无力的回避的事情，再说巨无霸当局也需要他们能力。猩猩做了一个公务员，在白虎手下谋事。白虎就更不情愿卷入战争，不过任谁也左右不了自己的选择。他们保留了自己的野兽形态，这使得他们与众不同，也让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组成同盟，虽然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联合。话说回来，从原始地球带来的野兽形态的确特例独行。

据他所知，其它原始兽也保留了野兽形态。他们的判罚较轻，如果巨蝎在有机会申请假释时不表现的那么疯狂的话，他不至于被判处终生监禁。蛇鸟和澳洲蜂都被判以20年有期徒刑。澳洲蜂获得了假释的特许，蛇鸟当庭未置一辞。

清除了相互抵触的程序后，蜘蛛某个在心理咨询部门接受改造。原始兽方面一相情愿地以为陪审团将驳回她关于“本质上认为是巨无霸程序”的上诉。事实上，她是这样做是相当明智的。至于狼蛛，巨无霸当局为了安抚原始兽方面的抵触情绪，同意将他引渡到原始兽大委员会。对狼蛛的审判在原始兽拘留中心公开进行，不过有消息称，此举无非做表面文章给巨无霸方面看。狼蛛在战争爆发的当天就被释放。

他知道老鼠和恐龙已经离开了塞伯顿了吗？这是真的。

原始兽上下万众一心地责难于恐龙，另一方面，巨无霸当局也觉得他不可靠。猩猩曾试图说服他加入巨无霸军队，在他手下服役。不过这个提议显然不合他的胃口。但是老鼠拒绝入伍一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整个战争期间，他都不曾改变自己的态度。经过无休无止的争吵后，老鼠和恐龙总算取得了一致的意见：他们将出发开展另一项考察任务。这个决定再次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不过细细想来也合乎情理——事态后面掩藏了很多政治因素；巨无霸行政院希望老鼠要么入伍，要么从公众的视线内淡出；至于恐龙，战争爆发之后，他根本就处在进退维谷的窘境——既不能加入巨无霸一方，原始兽也不见容于他。基于这些原因，他们离开塞伯顿开展一项短期的考察任务。不知道何时才有进一步的消息。

霸王龙无动于衷地听着，一言不发，纹丝不动。狱警来的时候，他沉默地离开了这间屋子，距离够近的话，可以察觉到他冷漠面具下潜藏着的愤怒。而他正好就在这个距离之内，他看到了他的愤怒。他不由自主地想，除了巨无霸，谁都不被允许探访这个囚犯，这里戒备森严。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巨无霸会来探访一个落寞的暴君？他们会如何议论他？

他这么想着，离开了监狱。

（三）

19年半后，巨无霸成功救援他和他的朋友的纪念日那天，他来过。那一次，他没有发笑也没有嘲讽。他在等着霸王龙说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可以，然而对面的独裁者不过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既然这样，还是他来打破沉默算了。

战争结束，巨无霸方面获胜。塞伯顿终于迎来和平，新的黄金时代降临。巨无霸最高行政院承诺全力维护塞伯顿的和平稳定。这一次，对于原始兽的歧视性条款将不被认同，确保所有变形金刚享有平等权利的方案在稳步实施当中。新颁布的法律虽有过于严厉之嫌，猩猩和白虎却都参与了行政院的立法工作，他们私下经常讨论该计划。他们关于塞伯顿未来的构想着实令人吃惊……

犀牛却为了实施这个计划而献身。

他们被告之那是个意外。原始兽采取了恐怖活动的伎俩，不知何故他们选种巨无霸计算机专家工作的大楼作为攻击对象。一起炸弹袭击事件，他的朋友罹难。他明白吗？他在乎吗？犀牛已经去世了。

不过澳洲蜂也一命归西。这个囚犯抓狂了，试图越狱，狱警把他炸上了天，死无全尸。这让人回想起地球战场上经常发生的一幕。不幸的是，这一次，没有修复舱给他备着，修复舱都配备给前线，毕竟战士比囚犯来的更有价值。澳洲蜂的残骸被熔化并回收利用。说起来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试想一下，那个家伙竟然已经完蛋了。犀牛的死无疑令人难过，而澳洲蜂的死，带来的却是某种怪异的伤感。

巨蝎在原始兽听证会上咆哮公堂，要求假释。如果他依然执迷不悟的话，刑期只会有增无减。蛇鸟也在服刑，他在监狱里的日子可不好受。不过狼蛛逍遥法外！看来传言不假，战事伊始，大委员会就释放了他。他被认为是整个战争期间，原始兽的王牌恐怖份子。后来消失了，尽管巨无霸行政院一度要求原始兽方面交出他。没人能探知狼蛛的行踪。

至于蜘蛛嘛……也经历了一些事情。在心理咨询服务中心，一开始她也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不过这种情况在战后有所改观，她如今不在自称蜘蛛，佩带着巨无霸的标记。咨询中心为她找了一份行政院公务员助手的差使。上次交谈的时候，她都没有认出他是谁。

在执行考察任务的途中，恐龙和老鼠仍旧争吵不休，不过据舰长在报告中所述，他们的争执使得其它船员都很安分。这些都不禁让他回忆起地球战场上的情景……他们的飞船已经在归途中，最近应该就会返回塞伯顿。

他等着霸王龙有所反应，说点什么，做点什么，然而那个昔日的独裁者只是静静地坐着。就连他谈到犀牛和澳洲蜂的不幸时，他也沉默如故。

当狱警前来带走他的时候，那副冷漠的面具下透露出些微的伤感。

然后他就离开了。

（四）


20年后，他再次来到这里。他不再指望霸王龙会说什么。据看守所说，霸王龙对任何事情都显得漠不关心。他就那么听听而已。

他告诉这个囚犯关于恐龙和老鼠的事情。他们已经回到塞伯顿了，他知道了吗？不过现在又走了，暂时地离开，并非出于自愿。

如果说原因是由于他们离开得太久，似乎不太恰当，只是他俩的确不赞同行政院所颁布的法律。民事权利现在所受到的限制更大。任何形式的暴力都将导致被判处监禁或者流放。武器的拥有变得越发困难，更别说使用了，即使是内置的武器也一样。所有装备内置式武器的变形金刚必须登记上报，重新配备外置式武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唯一获准携带武器的只有观察员，也就是过去所说的警察。

现在，为了消除巨无霸和原始兽间的隔阂，警力被混合，重新编配，并赋予新的称谓。最高行政院也不再被称为“巨无霸最高行政院”，同样地，当局大力鼓励民众自称为变形金刚而不是巨无霸或原始兽。

老鼠和恐龙对眼前的一切大为震惊。观察员们确保所有变形金刚各斯其职、各得其所。一切都在掌控之下，每个变形金刚都被告之该做什么。最高行政院希望塞伯顿的生活井井有条，恐龙和老鼠却不以为然，但无能为力。

返回塞伯顿仅仅几天后，他们又相约收拾行李踏上征途，观察员逮捕了他俩，事态急转直下……猩猩那个时候正好被行政院外派执行任务，所以他无法如同他在战争中所做的那样，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帮助他们。在公众场合动武导致3年的监禁，听到宣判的时候，恐龙和老鼠简直不知所云。他们对行政院的攻击言论已经够恶劣，足以增加一年的行期。结果是老鼠和恐龙站出来呼吁巨无霸和原始兽都起来抗议新的法律法规。

如果他们早几年回来，有的事情就可能要发生了。现在，恐龙和老鼠被流放到星球之外，猩猩告诉他们他现在正竭尽全力帮他们在上诉中获胜。

狼蛛因为大致相同的理由重出江湖，虽然一直以来他给公众的印象都是神秘莫测的地下角色，现在他公开宣称要造反。大委员会对此保持沉默，但是有消息称大委员会实际上是狼蛛的幕后主使。有些变形金刚响应了他的号召，这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巨无霸。目前，狼蛛的大号在观察员黑名单中榜上有名，不过他从来不在公众场合现身，也无从逮捕。

蛇鸟一年前死了。有人说那是一起能量爆炸事故，另一些人认为事实是看守对密谋抵抗组织的囚犯进行集体屠杀。地球战场的另一个碎片现在也烟消云散。在最近一次申诉中，巨蝎仍然不被允许假释。

猩猩现在被外派执行另一项任务。在恐龙和老鼠被流放后，他坦言现在无法完全认同行政院的所作所为，所以决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他的新飞船命名为爱普西隆2号。

至于白虎……他认为对于恐龙和老鼠的量刑是适当的。对于蛇鸟的死，他也显得不为所动。最令人吃惊的是现在他如此投入地为行政院效力，其实他已经加入了观察员的行列。白虎并不崇尚暴力，但是……

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霸王龙仍旧沉默以对。当狱警过来带走他之前，有那么一瞬间，只是一瞬间，他脸上显现出搀杂有失落的愤怒与深沉的伤感的表情，他离开的时候，这个表情很快就消失在了同样冷漠的面具之下。

（五）

这是当20年后，他再来的时，所能回忆起来的一切。这是他希望能在囚犯的脸上读到的表情。在那个面具之后，他仅仅能窥见一点点。看守告诉他，现在任何事物都不再对霸王龙会有所触动，所以他所希望注定要落空。当他说话的时候，昔日的暴君仅仅是看着他，如此而已。

20年来发生了什么？有的时候，很难说清楚，很多年份都混杂在一起，要清晰地界定彼此并不容易。总之，新的法律已经颁布执行。

除了观察员以外，拥有任何形式的武器都属于违法行为。基于塞伯顿的利益考虑，行政院控制了新闻媒体，没有什么会被报道出来。有的人神秘失踪。由于监狱爆满，行政院决定流放更多罪犯。

奇怪的是，很多被流放的罪犯从此音训渺茫，从未与塞伯顿联系。或者，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行政院控制了媒体，所有的媒体，还有大部分私人飞船。他们的解释有章可循，毕竟，自从当局接管私有产业以来，塞伯顿的经济发展突飞猛进，那么他们干嘛不同样地接管外行星商业体系？尽管此举使得旅行日益困难。想要在行星上或者外层旅行的话，必须通过一系列的审批手续，照目前的趋势看，旅行申请获得批准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在新法律通过之前，爱普西隆2号就返回了塞伯顿，猩猩很快又起航了。尽管那个时候，支持考察项目的政府基金几乎为零，猩猩告诉他，他还是可以凭借“前巨无霸”的声望争取到一些支持。

现在他们中好几个都离开了。恐龙和老鼠试图保持联系，然而，当新法律颁布后，日益困难。离开前，猩猩得到了一纸公务员的任命书，可是他在白虎能做点什么之前突然就离开，白虎……白虎和猩猩其实大动肝火。白虎希望猩猩能留在塞伯顿，坚持认为在黄金时代开展考察工作是不和时宜的，猩猩质问白虎是从哪里想出来的这种谬论。当白虎承认这是行政院的看法时，猩猩显然不以为然。

争吵的结果是双方不欢而散，从此形同路人。猩猩很快离开了塞伯顿。他告诉他，白虎如今在行政院高高在上，再激怒那只老虎恐怕会使得考察工作被取消。

巨蝎还活着。他锲而不舍的假释申请终于获得了批准，但是他鼓吹原始兽将统治塞伯顿的言论激怒了当局，很快地， 法庭判处他终生监禁。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样的罪犯会被流放，不过他仍旧被羁押。

狼蛛如今高居观察员黑名单的榜首位置，有传言称变形金刚正在他叛乱组织下集结。

行政院再三责难狼蛛的行为，虽然在行政压力之下，还是有民众加入到他的队伍中．

某些事情的发生现在只是时间问题。塞伯顿平静的表面之下，酝酿着叛乱。

他有些尴尬地打住了话题，想不出有比这个更琐碎的谈资，霸王龙看着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表情，一直到狱警带走昔日暴君，他终于才识别出来：

那是绝望。

20年后，冷漠的面具终于碎裂。自从巨无霸的舰队营救回失散的同胞，自从原始兽战犯被逮捕，一百年过去；无望无助的眼眸透过冷漠的面具看着他，如果真能看懂的话，那个面具实际上是透明的，他看懂了。也许狱警看不明白，但他可以，就是那么短暂的一瞬。他等待着昔日暴君说点什么，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他知道暴乱发生了吗？可能还不知道，他是如此地与世隔绝。顺便提一下，狼蛛在领导叛乱，这家伙死定了。行政院在平息了街头骚乱后并没有听之任之，他们展开了调查，进一步剿灭叛乱的源头。

没错，叛乱和暴力冲突的导火线，是猩猩返航一事。他的考察队伍被塞伯顿提前招回。行政院的管制如此严格，以至于没人知道爱普西隆2号已经进入塞伯顿近地轨道，猩猩和考察团成员没有被允许离舰，他关于继续考察任务的要求也被拒绝。当他坚持己见时，遭到了逮捕并被带回到行星上。非公开的庭审之后，猩猩被拘留，一直到这个时候，公众才得知他已经返回塞伯顿。

一些自称代表着外行星利益和财富的变形金刚向考察任务提供了资金支持，希望他们能发现新的殖民新球，用以开发，用以逃亡，猩猩同意尝试。这个利益团体想方设法把猩猩弄出了看守所，并向他提供了一艘考察船。失踪的囚犯使得观察员启动了整个星球的警报系统，吸引了几乎所有的公众注意力。当这艘胆大妄为的飞船起飞时，行政院决定做一场新闻表演。普遍认为事情会以飞船的迫降和成员的被捕而告终，尽管谁也不愿意看到巨无霸过去的领袖被逮捕，这是仍然是公众预计的结果。

观察员对空开火。

那一刻，新闻镜头上出现的是飞船被击中、坠毁的场面，接下来，就只剩下天空中燃烧着的船体残骸。

没有生还者。

同一天，同一时刻。行政院宣布针对资助考察任务的团体调查启动。这一举动在全塞伯顿范围内激起民愤，直接激发狼蛛指挥的叛乱。公众要求对所发生的一切得到解释。猩猩，巨无霸的前领袖，战后政绩突出的官员，在没有经过法律程序的情况之下，不明不白地遇难。这难道可以解释为当局所倡导的和平？还是这种病态景象就是这个星球未来的缩影？

基于这样的愤怒，狼蛛领导的叛乱爆发。在这个原始兽蜘蛛的指挥下，他们部署武装准备解散行政院。

观察员们好整以暇地等着。猩猩的被捕，媒体的暴光，调查的开展……都是一出骗局。一个设计好的情节，让麻烦制造者现身，以儆效尤。事态的发展如愿以偿，他们有勇无谋地前来送死，观察员就送他们一程。机油浸透了街道，媒体详尽报道行政院的武装旗开得胜的场景，现场直播处决俘虏的场面。绝不手下留情。

大多数变形金刚都为当天发生的惨状震惊，如同惯性作用，恐惧蔓延开来。谁也不敢加入叛乱者的行列或者是向他们提供帮助。试探性的暴动被镇压在街道上，调查纠出了同谋者。庭审判决不是从重处罚就是根本不曾举行。

在塞伯顿利益的名义之下，行政院恢复了死刑，以便能给蜂拥而来的新囚犯腾出地方。流放如今被认为是过于宽大，而且成本太高；被宣判极刑的罪犯在有机会反抗之前就被熔炼回收在利用。看起来，巨蝎侥幸逃过第一轮熔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白虎很快就表示像巨蝎那样的渣滓早就该死。

当然，白虎的背景很容易置他于被行政院调查的行列，不过他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他亲自参与屠杀，自豪地向行政院呈交狼蛛的头颅。他目前为行政院效力，并热衷于栖身为其中一员。

一个很轻的声音打断了他，他惊讶地看着霸王龙。这让他花了些时间来搜寻词句询问那个原始兽他刚才说的什么。霸王龙，带着他由愤怒、伤感、绝望编制而成的面具，静静地重复了自己的话。一百年来，第一次，他在这个阴森的房间里打破了沉默，他的问题承载了所有面具下潜藏的感情。

有那么一阵子，他越过桌子凝视对面的囚犯；那么久，直到看守过来宣布时间到了。

霸王龙起身离开，和往常一样地沉默，毫无异议地被带离房间而不曾回头一瞥。

（六）

自从他开始揣摩他，有多久了？把这么多年来发生的血腥、恐怖和不幸浓缩在故事里是何等容易。揣摩他的想法，比听任行政院做出决定、认同猩猩的建议，反对白虎的言论……对他来说还有吸引力。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地球战事结束后，内战开始之前的某个时候吧，他开始意识到，那是从当他前来对霸王龙讲述那些简化了的20年编年史故事时，就开始的。

自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回顾自己每20年的所作所为？回首看看，也不大记得起自己都做过些什么。看样子他只是大时代背景中的一部分，无法兴风作浪。其它前巨无霸们，多多少少都给他的生活带了一些影响，他却一直以某种漫不经心方式关注着他们，似乎他在这一百年里都置身事外。他人眼中，他已经变成一个安分守己的金刚。

他在地球战场上出了名的急躁冲动在塞伯顿的政治环境下变得麻木，他自己迫使它们冰消瓦解的，是他自己吗？无论如何，都是个令人愉快的故事，麻木阻隔了思考，留下永恒的中立。

自从他拒绝对这个世界加以批判起，过去多长时间了？加以批判的话，他应该不会认同行政院的治国方针，他会联合老鼠和恐龙并肩作战，随猩猩远走高飞，同白虎据理力争……他应该会在朋友和道德原则之间做出抉择，把自己带离这种麻木的状态，投身入世，让周围的一切鲜活起来，成为现实而不仅仅是一个故事。

自从他开始观察身边的事物起，有多久了？他一相情愿虚构的塞伯顿事实上已不复存在；行政院致力于构筑的世界，在某种程度上已梦想成真。不再有相互隔阂的种族，巨无霸和原始兽都在政治恐怖下融合为一体，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任何行为都在观察员的威胁和监视之下，以此确保塞伯顿的正常秩序。重压之下，生活是平静的，没有选择的余地，个体意志名存实亡。

自从他变得和一无火种自动机器人毫无区别起，过去多长时间了？自从他告诫自己难得胡涂起，过去多长时间了？行政院剥夺了他在地球战场上为之奋战的一切，而他仅仅是混在人群看着。他确信自己现在仅仅是个对周遭事物进行描述的旁白者……因为这一次，他的对手不是霸王龙或者原始兽，是一个隐藏在朋友假像之下的敌人——他曾支持过的政府决策，而现已变得如此恐怖，以至于他不得不起来反抗他曾为之奋战的东西。

过去多长时间了？

凝视着牢门关上的时候，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屋子阴森空洞依旧，他发觉到自己实在是傻得可以。他站起来，大步踏出房间，仍然若有所失。那个问题还在脑海中萦绕盘旋，挥之不去，以至于他竟连撞上墙壁都不自知，看守不无奇怪地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走出监狱大门时，他停下脚步，眼前，横亘着塞伯顿。

他的记忆充溢着以往的画面，以活泼的感情和友谊描绘的星球；印入眼帘的是这些追忆扭曲而成的现实，相当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头一回看清了这幅图画。它在他眼前延伸，把现实的苦痛深烙入他的火种之中。他所熟悉的塞伯顿到底怎么了？他的朋友们现在下落何处？这不是他在地球上、在战火中时，所能想象得到的。塞伯顿就在脚下，空洞，冷寂，扭曲。除了大监狱中的大囚室以外，此地还能算是什么？

他疲倦地眯起眼睛，这个世界的守卫者的叫喊声由远及近。观察员包围了他，一个熟悉的声音要求他解释为什么和霸王龙谈话。他是在对行政院图谋不轨？他都干了什么？回答问题！

那只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在他周身引起一阵麻木的战栗，并将他扭转过来，某种强烈的感情升腾起来，而后熄灭，袖手旁观好了……

不过有个问题要求他回答，一个该死的问题。

他把脸从白虎面前转开去，面向行政院所缔造的阴冷世界，白虎被激怒了。中立的态度被放弃，无知的面纱也随之扯去，麻木让位于苦涩。

不再作为一个旁白者，他怒目环视周围的观察员，察觉到他们眼中，对他仍残留着对于前巨无霸的尊重。不再装作无知，将来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抬起视线，越过观察员，看着行政院缔造的世界，甚至当扳机抠动的声音在脑后响起时，他都重复着相同的问题：

“这，就是所谓的乌托邦吧？”


完


后记：

我的想法是：把它写成只有唯一一个角色讲述整个故事而不提及此人名字的结构，这真不容易。加上这个角色我本身并不怎么喜欢……从刚动笔时就缺乏灵感，唉。不管那么多了，这是一个“如果……的话？”的原创。接在第一季的“探针”一集后。已经有人写过假设原始兽胜利的原创，所以我想写写巨无霸一方的。我的意思是，谁说这一定就是好事？

最后，如果你用排除法还没有确定旁白者的身份的话，这个无名角色是黄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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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VER!horrible life...
太委屈霸王龙了，翻译带他去苏格兰渡假补偿补偿。